却听笛声悠扬,清亮欢愉。
仿佛夏夜凉雨,清疏寥落地击打着荷叶芙蘖,音符如颗颗雨珠在碧叶上滚动回旋,“叮叮咚咚”地滑落水塘,荡开无数温柔的涟漪。
听那笛曲清泉流水似的漱耳而过,姑射仙子心下从未有过的平和安详,温柔甜蜜。
眼波流转处,王亦君横吹珊瑚笛,望着她微微一笑,神采飞扬。
姑射仙子心中莫名地一阵悸颤,嘴角漾开微笑。
双手舒展,幻化真气为玉箫,低首垂眉,与他一齐吹奏起来。
月色温柔,冷风清寒,雪峰湖光泠泠闪耀,箫声笛韵如流云飞泉,清雅疏旷,高扬处如雾霭横峰,明月孤照,低回处似草间细水,流萤飞舞。
合着这万仞险峰、水光霓彩,更觉清寥悦耳,尘心尽涤。
一曲吹罢,两人相视而笑,喜悦不己,更觉亲密。
心底里的万千言语似乎都随着这笛箫淋漓尽致地吹了出来。
姑射仙子低声道:“这曲子是公子作的吗?好听得紧,不知叫什么名字?”
王亦君脸上一红,“这是我适才一时兴起,胡乱吹奏的,也不知该起什么名。不如仙子姐姐起一个吧!”
姑射仙子嫣然道:“既是如此,那就叫做“天睿灵韵曲”好了。”
王亦君抚掌叫好,她抿嘴一笑,晕生双颊,沉吟片刻,王指轻舞,真气飞扬,在雪地上写了几行秀丽清雅的文字。
王亦君凝神细望,低声读道:“月冷千山,寒江自碧,只影向谁去?万丈冰崖,雪莲花落,片片如星雨。听谁,露咽箫管,十指苔生,寥落吹新曲。人影肥瘦,玉蟾圆缺,昆仑千秋雪。斜斟北斗,细饮银河,共我醉明月。奈何二夜春风,心如桑叶,又是花开时节。”
姑射仙子双颊更红,突然挥袖将那歌词抹去,低声道:“信手涂鸦,公子别念了。”
王亦君反覆默念那“一夜春风,心如桑叶,又是花开时节”似有所悟,心中枰然,一时竟自痴了。
两人又坐了片刻,心里又是甜蜜又是尴尬,欲语还休,默默无言。
明月西沉,山风愈冷,姑射仙子翩然起身道:“再过一个多时辰,天便要亮了。再不走就赶不上蟠桃大会啦!”
王亦君这才霍然醒悟,“啊”地一声跳了起来。
清风拂面,雪崖交错,两人并肩骑乘太阳乌、雪羽鹤,朝着昆仑山方向飞去。
—头望去,章莪山顶湖波淼淼,万千霓光淡淡闪耀,在夜空中交错摇曳,瑰丽难言。
王亦君与姑射仙子对望一眼,均觉虚渺怅然,仿佛作了一个绚丽的幻梦。
想到即将回到人潮汹涌的昆仑,突然都是一阵不舍与害怕。
树影倒掠,山崖霍霍,转瞬间两人便离开了章莪山,穿掠万千雪丘,乘风飞翔。
万里碧虚,朝霞流舞,雪山红光层染。
将近昆仑,王亦君的心里有些莫以名状的失落!
昨夜的一切在这灿烂的晨光里,越发觉得飘渺而不真实。
那漂浮在水中的瑰丽幻梦,会不会在这昆仑山的阳光下破灭呢?
心下志忑,悄悄瞥望姑射仙子,见她神色温柔,眼眸中闪动着淡淡的欢悦!
登时又转激动、欢喜。
但心中惴惴,始终有些患得患失。
一夜并肩飞行,两人默默无语,偶有眼神交会,都觉羞涩甜蜜,立时别开头去。
王亦君美梦成真,飘飘云端,这八百里西荒夜色当真恍然若梦,若非怀中星石透射出隐隐霓光!
提醒所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象,他几乎不敢确信。
细细回味,忍不住傻子似的一路微笑,激动、兴奋、得意、狂喜……莫可言状。
姑射仙子芳心初动,亦是如在梦中,恍惚不定,时而蹙眉,时而嫣然!
挣扎反覆。
但想到三生石,想到那狂野的温柔,顿即有些虚软无力。
鼻息缭绕着王亦君的男子气息,耳畔回旋着“天睿灵韵曲”默念着自己所写的歌词,更觉耳热心跳,意乱情迷。
一夜之间,柔肠百转,情根暗种。
烦乱之中,忖想:一切既是天定,自己只需顺其自然便是。
想到这里,大为心安理得。
到了天明之时,看霞光万缕,绚丽飞舞,她的心反倒越发明晰平静下来,唯有淡淡的喜悦宛如春风,缭绕不息。
两人迎着晨风急速飞行,很快便到了昆仑主峰,远远地便听见鼓乐喧哗,人声鼎沸,从那瑶池宫中隐隐传来。
想来蟠桃大会已经开始了。
骑鸟盘旋上空的数十名迎宾使瞧见二人,急忙迎上前来,震鼓吹号,领着两人朝瑶池宫飞去。
万丈雪峰拥簇淼淼天湖。
瑶池纵横各数十里,在阳光中翠丽透明如碧玉!
倒映着四周的冰峰雪崖、蓝天白云,更觉纯净清澈。
微风徐来,水浪不兴,波光邻邻,吹皱了一湖美景。
四周雪峰接近瑶池处,绿草连绵,碧树如云,五彩绚丽的野花大片大片地斑斓怒放,宛若织锦。
瑶池宫座落于淼淼瑶池正中,由一百三十六座宫榭亭台、三百条廊画道,彼此曲折穿梭,迤逦环合而成。
勾心斗角,巧夺天工,犹如海市蜃楼。
宫殿亭阁之间,密植奇花异草,争妍斗艳。
十八里瑶池宫,水晶窗栏,玲珑剔透,琉璃飞瓦,金碧辉煌,在瑶池雪山、碧草野花的映衬下,更为壮丽瑰奇,如诗如画。
大荒有谚:“海底水晶殿,天上瑶池宫”王亦君早有所闻,今日得见!
在心底暗相比较,果觉不差。
自高空俯瞰,朱红翠绿,星罗棋布,玉带缭绕,灿灿生辉。
漫漫宫台、长廊中已是高朋满座,衣冠云集。
中心八合大殿的白玉浮台之上,数百美女载歌载舞,缤纷悦目。
丝竹鼓乐,人语歌声,极是热闹。
清波浩淼!
万千轻舟纵横穿行,将蔬果酒水等物运到瑶池宫各个角落。
白舟过处,浪纹拖曳!
宛如剪刀将一幅幅图画款款裁剪开来迎宾使簇拥着王亦君与姑射仙子徐徐降落在珊瑚台上,再由八名官装美女引着他们,迤逦于悠长的水晶曲廊,朝中心正殿行去。
白云悠悠,清风徐徐,尘心尽涤。
人在回廊中,步步皆景,如在画中行。
远远地有人吹角报奏:“木族圣女姑射仙子、东海龙族太子驾到!”
人声轰然,四周亭台楼阁中,许多贵宾纷纷探头回望。
王亦君、蚩尤二人数月以来崛起大荒,纵横东西,可谓少年一代之翘楚,风头之健,唯有姬远玄、烈炎差可比拟;是以众人听闻龙神太子驾到,尽皆回头张望。
见他俊秀洒落,神采飞扬,与姑射仙子翩翩行来,宛如一对璧人,无不暗生羡妒之意。
五族贵胄少女更是目眩神迷,大为倾心。
王亦君微笑自若,朗声道:“东海王亦君赴会来迟,万请见谅。”
衣袂飘飘,与姑射仙子在众人的灼灼注视之下,绕转穿梭,分花拂柳,迳直走入八合大殿中。
八合大殿又称群仙宫,是十八里瑶池宫的中心,乃是百年之前,白帝请来天下四大名匠,十易其稿,带领六千巧工,花费三年光阴,在原来“玲珑宫”的基础上扩建改造而成。
气势巍峨,四通八达,风格瑰丽多变,号称天下第一宫。
群仙宫由八列水上宫殿建筑群,层层迭迭地围合为巨大的八角形状,中间是漾漾清波,玲珑浮台。
八面殿群分为白金、青木、黑水、赤火、黄土、天界、八荒、四海八大区域,正殿为“天界殿”其他七殿均为偏殿,以示宾客齐心,诸族平等。
此刻除了“天界”空无一人!
留与看不见的仙界众神,其他七列宫殿群都己是人头攒动。
每列宫殿群由九百九十九根巨大的海玉石柱支撑,悬空于瑶池之上;亭台楼阁一应俱全,高低错落,各尽奇巧,殊无一处相似。
或雄奇,或绮丽,或玲珑……五族建筑风格完美地交融一处上毫无唐突之感。
远远望去,犹如各色云彩层层悬浮于瑶池清波之上。
蟠桃大会素来是五族联谊盛会,五族群英虽按族群列席,但常常相互离席拜访,颇为自由,因此八殿之间悬廊勾回,天桥交错,交通往返极是便利。
众多轻舟有条不紊地从瑶池宫下方穿梭而过,停泊在各殿石柱处,又由吊篮将酒水等物拉到各级楼阁,再由众使女将之逐一递送到每个宾客的桌案。
鼓乐喧天,齐奏贵宾曲。
王亦君二人随着众宫女飘然穿行,自悬廊蜿蜒而上,在四海殿三楼悬空的仙露阁上站定。
此间是贵宾报到之处,以水晶冰砂建成,剔透晶莹,宛如水珠;高悬八殿之中,四处环瞰,群仙宫尽收眼底。
王亦君放眼望去,人头漫漫,无数目光热辣辣地盯着自己,一时也看不清究竟有哪些故人旧识。
白金大殿中,金族群贵悉数毕集,白帝、少昊、陆吾、英招、江疑等人见他望来,纷纷遥遥举杯致意。
黄土大殿中,姬远玄、武罗仙子、嚣围、泰逢、涉驮、计蒙、包正仪、公孙长泰等人俱已来齐,却不见应龙。
黑水大殿中坐了数百人,他识得的只有乌丝兰玛、百里春秋、黑公沙、西海鹿女区区数人。
烛老妖、朝阳谷水妖、西海其他水妖都尚未到来。
目光扫遍!
也不见北海真神、欧丝之野,更惶论雨师妾了,心中登时一阵强烈的失望。
西海殿中的各番国贵侯纷纷点头微笑!
举杯示意。
昨日接触之后,对这谦和开朗的龙族太子,他们都有莫名的好感。
八荒殿中鲜有认识之人,突然看见一双淡蓝色的大眼眨也不眨地望着自己,秀丽的脸容上蒙着淡淡的笑意,正是寒荒国主楚芙丽叶;身旁几人正是拔祀汉、天箭等老相识,正笑颜逐开地朝他举杯致意。
只听见西王母温雅而悦耳的笑声从对面白金殿传来:“姑射仙子、王太子,你们迟到了呢!若再迟片刻,只能带些桃核回家啦!”
众人大笑。
她这玩笑开得亲切自然,显得与两人颇为亲近。
王亦君循声望去,白金殿中,金族诸贵列席而坐,白衣似雪。
纤纤赫然与白帝、西王母坐在一处,高髻盛装,簪摇钗舞,俏丽明艳不可方物,正笑吟吟地望着自己。
一夜之间,竟从一个刁蛮精怪的小丫头变作风姿楚楚的金族公主,险些认不出来。
王亦君突有惊艳之感,心下恍然欢喜,定了定神!
行礼笑道:“妙极,王母若肯送我桃核,我便在东海种植三千蟠桃树,来年也请各族朋友到水晶宫中开蟠桃会。”
昆仑山蟠桃乃天下奇果,食之可延年益寿,补气养颜。
但十年方开一次花,结一次果,是以虽有桃树三千株,但每年可供搞食的蟠桃也不过区区数千颗。
念及蟠桃珍贵,每次蟠桃会后,桃核必定收回种植,概不外传。
西王母嫣然道:“太子舍得将如此可爱的妹子送与金族,区区三千颗桃核又算得了什么?”
纤纤凝视着王亦君,晕生双颊,笑若春花,光彩照人。
八殿群雄心中都是一阵大跳,心想:“三千颗桃核换如此美人,这笔生意大大划算。”
众人昨日听说白帝将王亦君义妹收为公主,都已猜度金族与龙族暗自结盟,此刻听二人言语,更是笃信了几分。
木族、水族、火族群豪俱是惊怒惴惴。
白帝微笑道:“仙子、太子,快请入席吧!”
丝竹声起,磬鼓脆然,美女歌者鱼贯而出,在白玉浮台上翩翩起舞。
王亦君随着使女步入四海殿,坐在庭芳阁中预留的位置上,而姑射仙子则入席青木大殿,遥遥相望。
王亦君转身对着纤纤笑道:“妹子,我去章莪山给你摘取天上的星星,做成了这星星链子,现在送给你。”
袖摆飞舞,绚光闪耀,数百颗星子串联而成的晶石链悠扬翻转,在空中舒展开靓丽眩目的圆弧,不偏不倚地套到纤纤的玉颈上。
霓光耀彩,更添丽色。
纤纤又惊又喜,想起自己昨日随口胡言之语,他竟全然当真,为自己摘下天上星辰,登时心神迷醉,芳心鹿撞;纤纤目不转睛凝视着他,美眸中满是盈盈笑意。
王亦君心中温柔疼惜,目光舍不得移转开去,忍不住传音叹道:“好妹子。这星石链子真有些配不上你呢!”
纤纤俏脸晕红,娇羞欢喜,越发容光照人。
当是时,突听号角长吹,有人高声叫道:“朝阳谷水伯天吴、钟山烛公子驾到。”
群雄轰然,王亦君失声低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下惊骇,与西王母、姬远玄等人面面相觑,他们亦是讶然骇异,疑窦丛丛。
目光四扫,见乌丝兰玛等水族贵侯的脸上亦满是惊讶神色,不似作伪,王亦君心中更觉古怪,转头向姑射仙子望去,她俏脸红霞飞涌,怒色一问即没,秋水明眸冷冷地凝视着八合大殿的悬廊入口。
大殿低语喧哗,许多人忍不住站了起来,纷纷透过窗格,朝那蜿蜒如玉带的悬廊凝神眺望。
过了片刻,只听见一个圆润清朗的声音从容不迫地响起:“钟山烛鼓之、朝阳谷天吴赴会来迟,各位多多海涵。”
乐声清脆,使女翩翩而入。
一行黑衣人随之穿入悬廊,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当先一人身材颀长,紫黑色的袍衫飘然卷舞,头戴黑木面罩,步伐雄健有力,音气风发,正是四年不见的水伯天吴。
忽听纤纤怒哼一声,柳眉倒竖,双肩轻颤。
四年来!
父亲生死未卜,全拜此人所赐。
仇人相见,焉能不分外眼红?
王亦君心下一沉,担心她冲动之下言行出格,令西王母难堪,所幸纤纤只是恨恨相望,并未多言。
天吴身后紧随着一个高瘦少年,斜眉细眼,满脸跋扈暴戾的神色,正是当年屡遭王亦君戏弄的十四郎。
相隔四年,他的身高长了不少,目中精光爆射,似乎真气也大有长进。
第三人是个瘦如藁木的碧眼老儿,木无表情,乃是科汗淮的叔叔科沙度。
其余十二人俱是黑衣劲装的卫士,抬着两个巨大的北海沉香木柜昂然而入。
一行十五人走到朝露阁中站定,朝着群雄行礼问好。
众人目光四扫,始终不见烛鼓之,心中大奇。
目光齐齐凝集在那两个北海沉香木柜上,心想:“难道烛鼓之便藏在这柜子里吗?”
大觉滑稽。
西王母微笑道:“水伯一路辛苦了,不知烛公子……”
目光探询地望向那两个木柜。
十四郎突然朝前一步,高声道:“钟山烛鼓之,拜见白帝、王母。”
此言一出,八合大殿一片轰然!
王亦君等人更是大吃一惊,迷惑不解,想不到所谓的烛鼓之竟是十四郎!
乌丝兰玛忍不住蹙眉道:“水伯神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天吴躬身行礼道:“圣女平安。此事太过匆忙,来不及通禀圣女及各位长老,还请勿怪。天吴现在便为各位说明。”
环视众人,朗声道:“烛真神得闻爱子惨死昆仑山下,悲痛欲绝。前几日与天吴携行到单狐山时,思念成疾,贵体微恙,唯有在山下驿站暂行调养休息……”
“烛真神并无怪责金族之意,只盼能早日抓获凶手,伸张正义。”
顿了顿又道:“在驿站之中,烛真神见犬子十四郎悉心照料,彻夜不离其身,极是感动;又想起从前烛公子孝顺服侍的情形,更加触景伤怀!感慨之余,突然萌生一念,将十四郎认作其子,依旧赐名烛鼓之,封钟山侯……”
众人哄然,水族群雄对此颇感突然,面面相觑,张口结舌。
黑水大殿人声鼎沸!
一个雄伟老者沉声道:“敢问水伯神上!烛真神现在何处?”
天吴道:“玄长老毋须挂念,烛真神仍在单狐山驿站中修养,朝阳谷三十六名高手、十二名侍婢贴身照顾。大约明日此时,他将起驾赶来昆仑。”
句芒微笑道:“恭喜烛真神重得龙子,恭喜烛公子得封钟山侯。”
各殿贵侯如梦初醒,纷纷高声祝贺。
反倒是黑水大殿中冷冷清清,众人或妒恨,或鄙夷,或木然,沉默不语。
王亦君微感奇怪,旋即了然,水族之中也是派系淋立,朝阳谷得势,其他阀别自然气恨难平。
心中一动!
倘若他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之身,利用水族中的内隙大作文章,或有奇效。
正自思忖,却听十四郎大声道:“多谢众位前辈,十四……烛鼓之当竭心尽力,不负厚望。”
他原本便是倨傲自大,现在成了烛公子,更加目空一切,浑身洋溢出轻浮骄横之态,众人心下大是不以为然。
天吴朗声道:“天吴起行之前,烛真神特拟手谕一份,让我在蟠桃大会上代为传达。”
探手入怀,展开一卷羊皮,气运丹田,缓缓读道:“昆仑仙山,蟠桃盛会,群英毕集,可喜可贺。烛某心甚向往,原当早早拜诣。奈何老朽体弱,偶感风寒,羁绊单狐山下,竟不得与天下豪杰把酒言欢,憾甚愧甚,万请见谅。”
“天下皆知烛某新近丧子,悲沮欲死,所幸朝阳谷十四郎?不嫌老朽可憎,甘作螟蛉。昼夜服侍,眉睫不交,舐疮吸脓,殊无怨言。有子如此,夫复何求!老朽喜慰不自禁,特请朝阳水伯代我告之天下,自今日始,朝阳谷十四郎即为烛某之子,易名为烛鼓之,封钟山侯……”
“……当日鼓之遇难之后,多有小人挑唆!妄使金水生隙。本族之中,也多有不明真相者,私往昆仑,咄咄问罪,此诚非烛某所愿也。老朽衷心期望金水情谊不因此事受损,而能历久弥坚。”
“只是罅隙已成,又恐奸邪挑拨不息,心甚忧之。今日听闻白帝册封西陵公主,欢悦不已。忽有一念:老朽今日得子,白帝亦今日得女,此岂非天意哉!倘若白帝不弃,愿将公主下嫁鼓之,促此佳偶天成之美事,当为千古美谈。而金水两族情谊也自当合复如初矣……”
白帝、西王母等人面色大变,一时僵住。
奇变陡生,众人无不轰然,喧哗四起。
黑水大殿中则发出一片欢腾附和之声。
眼看群仙宫一片喧嚣,却听“砰”地一声,纤纤蓦地娇喝道:“休想!”
声音虽不嘹亮,却如春夜惊雷炸响!
令众人心头齐齐一震,八殿登时一片死寂。
群雄惊诧,万千目光齐齐集中在她身上。
玉案倾倒,杯盘满地悠悠旋转。
纤纤迎风俏立!
白衣飞舞,裙摆上果汁淋漓,想是情急之下掀翻案桌所致。
她浑然不顾,双颊嫣红,胸脯起伏,明眸怒视天吴,娇嗔之中更有一番曼妙韵态。
五族少年贵侯无不瞧得怦然心动。
天吴毫不着恼,微笑道:“原来这位便是西陵公主,果然如天仙下凡。不知公主何出此言?”
纤纤冷冷望着他一言不发,居高临下的鄙视之态却令天吴微感尴尬。
西王母淡淡道:“不是我们不愿意,只是……”
一时之间竟也穷辞应变。天吴穷追不舍,问道:“只是什么?”
突听姬远玄朗声插口道:“只是昨日我已经向白帝提亲,恳请将西陵公主下嫁于我!”
此言一出,又如巨石击湖!
激起千层大浪。
各族贵侯无不讶异变色,失声低呼。
王亦君大吃一惊,心道:“怎地从未听他提起此事?难道竟是昨日我走后之事?”
刹那之间,眼见黄土大殿中群雄茫然相觑,武罗仙子等人蹙眉不语!
即便白帝、西王母的眼神也有些迷惘疑惑,心中一动,登时恍然。
姬远玄必是不满水妖咄咄相逼,情急之下,才想出这么一个不得已的法子。
白帝与西王母对望一眼,咳嗽一声,微笑道:“是了,姬公子昨日的确曾提及此事,只是当时寡人与王母都忙着准备蟠桃大会,一时无暇思忖。”
纤纤低“咦”一声,身子微颤,飞快地瞥了姬远玄一眼,俏脸瞬间飞红。
姬远玄踱步而出,朝着白金大殿弯腰行一大礼,恭声说道:“姬远玄再次拜请白帝、王母,望将西陵公主下嫁远玄。姬远玄此生此世当视她如珍宝,呵护宠爱,不离不弃。”
声音洪亮,清清楚楚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中。
纤纤听得娇羞益甚,脸颊更红,但嘴角却忍不住泛起得意而欢喜的笑容,笑吟吟地朝王亦君瞟去。
毕竟当着天下英雄面前,得到当今大荒声名昭着的黄帝少子的青睐、示爱,总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何况这几日的相处,使得她对这俊朗少年也增生了一份由衷的好感。
八殿哄然,许多贵侯少女闻言又是感动,又是妒羡。
姬远玄温儒俊雅,谈笑间寥寥数语,便暗暗扭转局势!
抢尽风头,令天下英雄无不刮目。
水族群英面色古怪,一面对天吴父子碰得灰头土脸颇感幸灾乐祸!
一面又对姬远玄大放异彩颇感恼恨。
乌丝兰玛碧眼微眯,紫唇勾翘,笑吟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天吴双眸在黑木面具之后闪动精光,微笑道:“姬公子能言善辩,果然是虎父无犬子,佩服佩服。可惜黄帝英年早逝,不能亲自为姬公子提亲!真真令人扼腕。”
姬远玄面色陡变,周身僵直,满脸悲怒愤郁。
天吴惺惺作态地叹息几声,转身道:“白帝、王母,烛真神特令天吴带来两箱薄礼,聊作聘金。”
十二名黑衣大汉弯腰将沉香木柜打开,万千绚光冲天破舞,缭绕如虹,殿内寒气大作。
众人失声惊呼道:“落虹玄冰铁!”
两个巨大的沉香木柜中,一个装满了各种极至珍稀的宝石贵玉,绚光耀射,另一个则装了一整块巨大的青黑色铁石,彩芒隐隐流动,寒气袭人,正是北海玄冰铁中最为上等的落虹玄冰铁。
落虹玄冰铁深埋北海海底,难得一见,相传为上古海龙凶兽尸骨所化,水族数百年来也不过掘得九百六十斤而已。
其质刚韧无双,乃是炼制神兵利器的绝佳材料,是大荒群雄梦寐以求之物。
这块落虹玄冰铁完整纯净,足足有八百斤重,实是天下至宝;水族将之作为聘礼,可谓贵重之极!
天吴朗声道:“烛真神说,白帝想制良琴,始终不得佳木;倘若白帝愿将公主许配烛公子,他便将这落虹玄冰铁作为聘礼送与白帝,或许可制成天下第一名琴。”
少昊笑道:“倘若白帝不肯呢?”
天吴嘿然道:“倘若果真如此,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烛真神亲近丧子,又不能与贵族联姻,一定失望得很。我也只能将这落虹玄冰铁带回北海,炼制兵器,或许他日能派上用场。”
威胁之意更是赤裸裸不加掩饰。
金族群豪大怒,纷纷止住,冷冷地望着他。
陆吾笑道:“那倒的确可惜得很。不过昆仑山上的上佳铁石数不胜数,陛下想要制琴或是炼兵,倒也不愁没有来历。水伯只管放心!”
八合大殿中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海外小国贵侯大是惊恐,纷纷屏息四望。
乌丝兰玛微微一笑,柔声道:“大家说了这么久,也不知白帝和王母究竟什么意思呢?”
碧眼秋波似笑非笑地凝视着西王母。
西王母淡淡道:“烛真神如此美意,我们岂敢推拒?”
众人轰然,却听她话锋一转,又道:“只是姬公子少年英雄,天下赞誉,也是第一等的人才。昨日又提亲在先,若是此刻拒绝他,未免太过不近人情。这可真是让人为难呢!”
不知是谁尖声叫道:“那还不好办?只需开口问问西陵公主,她喜欢谁,便嫁给谁呗!”
众人轰然称好,只有水族中人脸色大转难看。
十四郎高瘦嚣狂,与俊朗谦恭的姬远玄相比实在差距太远,西陵公主芳心谁属,那还用说吗?
天吴淡然道:“自古儿女婚姻,全系父母之命。这等大事,又岂能让儿女做主?”
王亦君哈哈笑道:“不能让儿女做主,难道还能让外人做主吗?白帝家事,干卿何事?你又何必指手画脚,操这份闲心?”
他对天吴厌憎之极,见他跋扈,忍不住出言相讥。
天吴霍然一震,猛地回过头来。
黑木面具后的双眼紧紧盯着王亦君,精光爆闪,淡淡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当年伪造神帝圣旨、冒充使者的小贼。想不到今日摇身一变,竟成了龙族太子、座上贵宾。真是可喜可贺。”
龙族群雄纷纷怒骂,王亦君伸手制止,微笑道:“这有什么奇怪?在你这等窃国窃侯的卑鄙小人眼中,天下谁不是盗贼?我倒有些奇怪哩,原以为你不过会杀人放火,屠戮妇孺,没想到最擅长的还是溜须拍马,寡廉鲜耻。一不小心连亲生儿子都卖给别人了。如此废物都能卖出价钱,真是可喜可贺。”
纤纤听得大快,“噗哧”一声笑将起来,春花嫣然,俏丽夺目。
这一笑更将她对十四郎父子的厌憎表现无遗,土族群雄无不大喜。
水伯天吴虽为大荒十神之一,武功法术深不可测,但为人凶险冷酷,好耍阴谋,水族中人对他也颇为厌惧,此刻听王亦君如此嘲骂,非但不出声喝止,反而暗自拍手称快。
天吴毕竟是神位人物,不能与后辈小子纠缠不清,当下哼了一声,只当没有听见。
十四郎怒视着王亦君,双眼恨火欲喷。
白帝温言道:“纤纤,烛公子与姬公子同时提亲,不知你意下如何?”
众人一凛,纷纷凝神观望。
纤纤双颊嫣红,眉睫低垂,指尖轻轻地缠绕着颈前的星石项链。
秋波流转,瞥了王亦君一眼,突然眼眶一红,伤心凄绝,咬牙道:“我谁也不嫁!”
众人轰然,原以为她必定选择姬远玄,想不到竟出此言。
心下均想:“定是姑娘家害羞,不好意思当庭作出选择。”
群仙宫中气氛登时有些尴尬。
土族豪贵面面相觑,颇为失望,姬远玄虽微笑不语,却也掩不住失落之色。
六侯爷捅了捅王亦君,低声叹道:“小妮子还是喜欢着你呢!嘿嘿,姬小子终究比不过王磁石。”
王亦君微微一震,想起刚才她那电光一瞥,温柔凄恻,伤心甜蜜,说不尽的千般哀怨,万种缠绵,令他矍然心惊。
经历了这么多是是非非、坎坎坷坷,她对他的柔情竟似更深更韧!
丝毫难以撼动、改变。
心中酸苦,微带一丝甜意,正要举杯饮酒!
却撞见姑射仙子澄澈的目光,温柔、淡雅、亲密,又带着淡淡的捉狭之意,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思所想。
王亦君脸上一红,微笑着朝她遥遥举杯。
她双颊亦是一红,似乎生怕被别人瞧见,立时别开头去。
但睫毛颤动,似乎仍在偷偷地注视着王亦君,嘴角笑意淡淡地漾开来。
王亦君心中大跳,登时将忧虑抛飞到九霄云外。
想起昨夜那销魂滋味,情火如炽,恨不能将她重新拥入怀中,恣意爱怜。
正自胡思乱想,却听乌丝兰玛柔声道:“这可难办得紧啦!原来西陵公主两个都不喜欢呢!不过今日蟠桃大会,天下英雄毕集,这几千男儿中,总有一个能入得了公主慧眼吧?”
话音方落,青木大殿中,突然有个清瘦英挺的碧衣男子大步而出,高声道:“木族黑白岛黑白郎君杜岚,对西陵公主一见倾慕!如蒙公主垂青,死而无憾!”
群雄轰然,哗声大作。
白帝、西王母还未回答,又有一个魁梧英武的红衣男子从赤火大殿风风火火地冲出,大声叫道:“俺是南焱城龙石,喜欢纤纤公主,希望白帝、王母给俺一个机会!”
众人哗然,转眼之间,又有十几人离席快步奔出,大声自报门庭,加入提亲之争。
每一个人都是五族中声名显赫的贵侯王族,其中又以木族华莛城城主无相、火族名门世家公子紫无忧、木族大将军刀枫、火族“不死神鹏”狄朋最为有名。
纤纤娇美俏丽,早令八殿中的许多男子抨然心动,兼之又是金族公主,地位超然,更增添了万二魅力。
若能在蟠桃会上赢得美人芳心,成为金族驸马,实是风光无限,更可凭藉金族的强力支援,一跃成为大荒最有影响力的人物之一。
这等诱惑有谁可挡?
起初,众人见“烛鼓之”提亲,都大感懊恼沮丧,忌惮烛龙,不敢横刀夺爱;但西陵公主既已拒绝,他们登时见猎心喜,再不肯错失良机。
眼见提亲之人越来越多,八合大殿喧腾如沸,不少好事者更是乘机大肆起哄。
这时,八殿环廊上已经昂然站了十八名各族贵侯,朝着金族大殿行礼,只等白帝回话。
彼此之间睥睨冷视!
不加理睬。
乌丝兰玛、烈碧光晟、句芒等人尽皆含笑观望。
白帝与西王母低语数句,起身道:“多谢各位垂青。诸位都是天下英雄翘楚,说句心底话,寡人恨不能有十八个女儿,一齐嫁给列位。”
众人齐齐笑了起来,紧张气氛稍有缓解。
白帝顿了顿,又道:“只是此关小女终身大事,自当尊重其意……”
话音未落,纤纤便冷冷地说道:“我说过啦,谁也不嫁。”
众人轰然,那十八人面色大为难看,颇有自取其辱的尴尬之感。
有人阴阳怪气道:“西陵公主这是在戏耍天下英雄吗?还是想当圣女,终身不嫁?”
纤纤大怒,冷笑道:“我当不当圣女关你何事?他们来提亲,难道我便非要应承么?真是可笑!”
西王母柳眉倒竖,喝道,“胡闹!哪有如此不识体统,没地让天下人耻笑!”
纤纤浑身一颤,满腔委屈、伤心一齐涌上心头。
突然觉得母亲如此陌生、冷酷,又想起王亦君与姑射仙子亲密无间的神态,心底登时说不出的凄苦、悲凉、孤单,眼眶一红,晶莹泪珠夺眶涌出。
王亦君心中一震!
极是难过,当即便想如从前那般,将她紧紧抱住,温柔抚慰。
满殿肃然,众人见西王母震怒,训斥公主,都有些尴尬。
乌丝兰玛笑道:“王母勿怪,只怕是公主贵人眼高!瞧不上眼呢!”
那十八人多是世家子弟、贵族城主,心高气做,闻言无不愤然。
十四郎在朝露阁中站了半晌,眼见许多人抢身与自己争夺驸马,早已狂怒难遏,若非天吴在一旁眼色制止!
早已发作。
此刻听乌丝兰玛挑拨,再也忍耐不住,冷冷道:“原来公主是嫌我烛鼓之出身低微,配不上你吗?”
水族群雄乘势轰然附应。
“烛公子稍安勿躁!”
武罗仙子款款起身!
柔声道:“列位都是当今顶尖人物,公主岂会瞧不上眼?依我想来,公主终究是一个姑娘家,与你们素不相识,仓促间要选择其一!难免有些害羞迷惘。”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十四郎哼了一声,也不言语。
武罗仙子秋波一转,凝视纤纤,柔声道:“我倒有个提议,不知公主愿不愿意接受?”
纤纤与她一路同行,颇有亲切感,此刻听她为自己解围,心下感激,当下擦去眼泪,仰头道:“仙子请说。”
武罗仙子嫣然道:“那我便说啦!公主美貌绝伦,又是金枝玉叶,唯有大荒最为杰出的年青英雄方能匹配。我看不如来个驸马选秀。让所有提亲的朋友相互比武较量,最后胜出的几位之中,再由公主选择其一,做为驸马。这样,既可保证挑选出的驸马是当今大荒最强的英雄人物,又可让公主在这选秀过程中了解未来驸马,自行选择心仪对象,岂不是两全其美吗?如此风流韵事,也正好为今年的蟠桃大会增添光彩。”
众人窃窃私语,无不点头称善。
更有人大声鼓掌叫好。
西王母与白帝等人对望一眼,心下大感轻松,微笑道:“仙子所言极是。纤儿,不知你意下如何?”
天吴、十四郎等人虽颇为恼怒,但眼见大势所趋,也不便反对。
况且若非如此,纤纤一口咬定不嫁,他们也无可奈何。
当下默不作声,静观其变。
纤纤低头不语,依旧不肯应允。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她究竟想要如何,气氛登时又凝重起来。
西王母眉尖轻蹙!
欲言又止。
六侯爷嘿然道:“王磁石,看来只要你不提亲,她便绝不会答应了。”
“是了!纤纤性子倔强,对我又始终难以忘情。只怕当真宁可玉碎,也不愿瓦全呢!倘若因此引起群雄不满,岂不正中了水妖下怀?倒不如……”
王亦君一念及此,心意已决。
当下霍然起身,朗声道:“白帝、王母,东海龙族王亦君,向西陵公主提亲!”
八殿哗然,众人无不纷纷朝他望来。
纤纤娇躯一颤,蓦地抬头,又惊又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苍白的脸容突然变得嫣红!
焕发出娇艳的光彩。
王亦君不顾六侯爷等人吃惊追问,昂然离席,大步而出。
眼光四扫,只见众人惊异讶然,神色古怪,许多贵侯女子又是吃惊又是失望,咬唇蹙眉,目光幽怨,竟似大感可惜、妒忌。
眼角扫处,见姑射仙子惑然地望着自己,眸光迷离,眉黛之间掩不住淡淡的失望。
但不知想到了什么,俏脸立时又转通红,眼中羞意大作,别过头去。
却听乌丝兰玛笑道,“这可有些出奇啦!王太子不是西陵公主的兄长吗?怎地竟向自己妹子提亲?”
众人哗然,水族、木族中登时有人唱和嘲讽,口出不逊。
西王母淡然道:“水圣女这话也有些出奇呢!太子与西陵公主并无血缘关系,为何不能提亲?”
少昊叹道:“早知如此,我也提亲了……”
被西王母冷冷地斜了一眼,噎住半句,哈哈一笑,只管饮酒。
白帝温言道:“纤儿,武罗仙子的提议,你看如何?”
纤纤凝视着王亦君,俏脸醉红,芳心剧撞,恍惚如在梦中。
半晌方嫣然低声道:“孩儿愿意。”
欢喜害羞,声音竟变得沙哑不可闻。
众人轰然,白帝、王母面露喜色,舒了一口气。
低声相互计议。
群雄眼见有热闹可瞧,都极是兴奋,提亲的十八人亦精神大振,调息运气,做好充足准备。
当是时,西王母轻轻鼓掌,一个白衣童子托着一个铜盘跪到纤纤案前,盘中赫然放了一个圆硕的大蟠桃,黄里透红,幼嫩多汁,令人望之食欲大开,恨不能立时咬上一口。
西王母微笑道:“大家先别心急,很快便要上蟠桃了,每人必定都有一个呢!”
众人哈哈大笑。
西王母道:“这颗桃子是今年五千颗蟠桃中最大的一颗,专门为未来的驸马准备的。驸马选秀,最后决出三名胜者,再由西陵公主亲手将这颗蟠桃交给其中钟意的一个……”
众人轰然大笑,都觉这法子妙极。
有人叫道:“白帝忒也小气,怎地只给驸马一个桃子?”
群雄又是一阵大笑,气氛越发轻松。
白帝从腰上解下一柄冰雪似的白金弯刀,轻轻一弹,无声无息地落在纤纤的案上,笑道:“这柄泠雪刀是金族的一件宝物,谁成了驸马,这刀便归谁啦,寡人虽然两袖清风,却不能让天下人笑话寡人对女儿吝啬!”
众人轰然,泠雪刀乃是金族着名神器,当年为金族圣女鹿台仙子所有,削铁如泥,神力无穷,封印了上百种凶兽,乃是天下人求之不得的宝物。
提亲的群雄闻言更加跃跃欲试。
烈碧光晟突然起身叹道:“这等诱惑,越发让人难以抵挡啦!寡人也想试上一试,不知公主会不会嫌我太老呢?”
八殿登时又是一阵骚动,想不到新任赤帝竟也难敌公主魅力。
纤纤杏眼微眯,显是怒极。
但她自从听到王亦君公然提亲之后,心情大好,冷笑道:“多蒙烈长老青睐,我可不敢当呢!只怕你成了驸马,哪天兴起,又将我投入火山中去。”
八殿中许多人不知当日之事,闻言愕然。
烈碧光晟神色自若,朗声道:“当日受小人谗言挑唆!寡人竟将公主误当作坏人,多有得罪之处,现在想来,真是惭愧不已。正因如此,寡人越发想要将功折罪,迎娶公主,好好地弥补从前的错失。”
纤纤柳眉一扬,又想挖苦!
但见西王母轻轻摇头,便强行忍住,心想:“即便他最后位列前三,我不选他便是。”
当下冷笑一声,不再理会。
一人格格笑道:“西陵公主艳压群芳,连赤帝都心动了,何况我江冰恋?”
眼似秋水,黑发如丝缎,紫裳飘舞,赤足胜雪,腰间悬挂月牙石剑,竟似一个绝世美女。
身影过处!
香风浓烈。
众人瞧得呆了。
王亦君心下一凛:这江冰恋难道竟是水仙城的自恋狂吗?
水族水仙城城主江冰恋,俊美绝伦,常顾影自怜,是以又有雅号曰“江冰恋影”此人虽然爱美成癖,但真气、法术修为,都臻真人级,甚至被列入“水族十小仙”中,实力不可小观。
但他素来自恋绝顶,不屑女色,何以竟会对纤纤如此着迷?
这时又听一人叫道:“如此风流盛事,岂可缺我李白石?”
众人又是一阵骚动。
只见一个高冠大袖的英俊男子从黑水大殿洒然而出,竟是素以风流着称的水族长老李白石。
又有人笑道:“我与李长老形影不离,这等美事更不可例外。”
俊朗高大,顾盼神飞,竟是水族着名的世家公子、素以勾引良家美女闻达天下的白云飞公子。
黑水大殿中轰然如沸,不断有人起身加入,转眼间竟又多了五人。
这五人无一不是年青英俊的水族高手,八殿女子惊呼迭起,懊恼更甚。
今日天下所有单身俊男,似乎都被纤纤吸引,闻风而动。
八殿之中,唯有纤纤视若不见,听若不闻,只是痴痴地凝望王亦君,想着他适才所说的话,红着脸,嫣然微笑。
每一次回味,心中的幸福快乐,几乎都要爆炸开来。
王亦君浑然不觉,皱眉心想:“烛龙既已为十四郎出面提亲,这些水妖怎地还敢出来争抢?”
心中一动,突然明白:“是了,我真是傻了!这些水妖是为了帮十四郎扫清障碍,做他的垫脚石!烈老贼明知纤纤断不会选他,只怕也是帮助十四郎,出来搅局的。倘若最后剩下的三人都是这些奸贼,纤纤岂不是……”
心中大凛,浑身冷汗淋漓。
当下略一凝神,传音告之姬远玄,沉声道:“事关纤纤终身幸福、四族联盟,姬兄要多加小心。”
姬远玄微笑传音道:“我也想到此节了。只是此次驸马选秀,根据大荒传统,金族自身不能参与。烈炎兄弟一行又迟迟未到。我方只剩下龙、土两族了。而龙族里的高手大多未来,实力又打了折扣。现在看来!只有本族聊以凑数了。”
当下转身传音安排。
土族嚣围、泰逢、涉驮、计蒙、姬箫夜、公孙侯、公孙玉、包乘、黄猛九人纷纷起身,向纤纤提亲。
西王母登即明白,欣然同意。
这九人之中,嚣围、泰逢、涉驮、计蒙都是土族真人级乃至仙位高手!
有他们加盟,王亦君、姬远玄一方顿时实力大增。
虽然两方人数对比仍是二十三比十一,颇为悬殊,但被动之势总算已大大改观。
当是时,忽听远处角声长吹,迎宾使大声叫道:“火族炎帝、火神祝融、圣女仙子、战神刑天、烈八郡主驾到!”
众人轰然,王亦君、姬远玄大喜。
风声呼啸,檐铃脆响。
烈炎、祝融、赤霞仙子、刑天、烈烟石五人乘鸟俯冲,从八殿交错的飞檐间突然冲落,徐徐降在白金大殿之前。
众人凝神望去,失声齐呼。
五人紫衣红袍上血迹斑斑,破裂之处甚多,竟似刚刚经历了极为惨烈的厮杀。
烈炎等人若无其事,朝八殿微笑行礼;唯有烈烟石脸似莹雪!
眸如绿冰,在这喧哗热闹的群仙宫中亦是淡漠倦怠的神情,落寞独立。
王亦君心中一动,瞥望烈碧光晨神色微变,猜到必定是他在路上安排了重重狙击,妄图刺杀烈炎,或阻缓他的行程。